孙郁：萧红如天籁，她写的是如何反抗绝望

110年前的端午节，萧红诞生在黑龙江省呼兰县。今天，谨发表孙郁老师在“纪念萧红诞辰110周年暨《萧红大传》新书分享会”的发言，纪念这位有“掀天之意气，盖世之才华”的作家。

萧红如天籁，她写的是如何反抗绝望

本文为作者在“纪念萧红诞辰110周年暨《萧红大传》新书分享会的发言，未经作者审定

刚才听赵园老师讲很受启发，也很感动，因为季红真老师这本书引发很多的联想。这本书内蕴非常深广，话题特别多，每一章节都埋伏着现代文学史和中国现代史里面的一些有难度的话题，比如左翼文学。我们一般把萧红放在左翼作家里面，但是她和丁玲这样的左翼作家、和聂绀弩这样的左翼作家是不一样的，但是他们彼此之间还有交叉。所以在这本书里涉及的历史事件，包括抗日、左联，以及她在重庆时期和香港时期的这些经验，里面都牵扯到很多现代文学史的一些难题在里面，她处理得也很好。当然这里面，萧红和鲁迅的相逢那部分写得十分精彩，大家通过以往的材料都知道这些，但是季老师在处理这段的时候她有自己的见识。

1935年，鲁迅在上海大陆新村寓所前

我个人觉得鲁迅先生对现代文学的影响，包括现当代文学的影响太大了，尤其对同代人的影响很大。但是同代人得鲁迅精神要义的，整体上把握鲁迅精神要义的人很少，都是从某一方面继承鲁迅的一种精神。比如鲁迅去世以后，写鲁迅写得最好的，一个是萧红，一个是徐梵澄。徐梵澄继承鲁迅早期在“文化偏执论”、“人之历史”那个时期鲁迅对于人类的文明、古典学的关注，但鲁迅没有精力去做它，徐梵澄完成了鲁迅的未竞之业，他后来去德国海德堡大学，又去了印度，他翻译印度的古代文献《薄伽梵歌》《五十奥义书》，又搞《老子臆解》等等这样的研究。他其实把五四那代人没有展开的学术，鲁迅那代人提出来的思路他给放大，落到实处，这是徐梵澄先生，所以他笔下的鲁迅那种智者和学者的风采进入笔端。

萧红继承了鲁迅文学创作特别是小说散文写作里面那种质感，原初的带有元气的、本真的生命体验，这是萧红衔接鲁迅的传统。当然她在跟聂绀弩聊天的时候，她认为跟鲁迅有距离，她对自己缺点的认识非常准确。萧红继承鲁迅这一面，聂绀弩继承鲁迅的杂文思想，他的文明批评和社会批评。所以鲁迅同时代人或者鲁迅的学生，他们都是在某一个方面继承鲁迅的传统，到现在没有一个人整体上能够表现出鲁迅那样的丰富性和复杂性。

但是在鲁迅的学生里边，萧红的的确确给我们带来的话题实在是太丰富了。刚才臧永清社长讲到民国期间的几大才女，民国期间像张爱玲和丁玲这样的作家，他们的作品在今天也是被人不断阅读，尤其是张爱玲。丁玲和萧红都推崇鲁迅，但丁玲的身上，在季红真的笔下你感觉到，虽然写得不多，但是丁玲的文本里，她是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特别是左翼理论的纠缠，政党文化意识形态的纠葛。但是萧红没有，萧红是左翼，但是她没有政党意识形态的强烈的纠葛。所以她的左翼，我个人认为是一种草根左翼。

所以左翼作家里面，鲁迅和周扬的左翼思想根本上是不同的，萧红继承了鲁迅这一点，所以她很率真，没有被外在的理念所束缚。在抗战时期很多作家写不出作品来，一旦写出来也都是口号、观念化的载体，但是萧红的作品，她是一个天籁，她植根在东北的黑土地里，但是她又跟中国的国难、中国的现代史很深刻的纠葛在一起。这就超越了左翼，她是左翼的文化背景里，但是又有超越性，这跟钱理群、王得后先生经常讲鲁迅具有超越时代性。萧红自身超越时代性的这一面，季红真老师在这本书里表现的也是非常准确，给人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在现代文学发展历史里面，萧红的存在的确是一个奇迹。她早期没有受过那种严格的现代教育，可是她衔接了中国古代文学非常好的传统，她以自己敏感的生命捕捉力和她的审美经验，她捕捉到存在的隐秘。其实她表现的是一个被囚禁在现代生活困境里的人如何反抗这种绝望，反抗这种奴役的生活，而且她呈现出个体的生命与命运之间的复杂关系，所以她这个命运超过了意识形态的范围，更有深广的延伸性在里面。这是萧红今天被我们不断言说、不断被叙述的很重要的原因。

萧红塑像  摄影：胡迪  图源：凤凰网

感谢季红真老师写了这样一本书，这本书让我浮想联翩，每一章节都可以再继续沿着这个方向做下去，可以做深入的研究。她有的是很深入的展开，有的是点到为止。所以这本书是打开萧红世界的一本重要的参考书。我们今天的在座的袁权老师他们写过萧红传记，林贤治写过萧红的传记，每个人都有特点，每个人笔下的萧红是有差异的，季红真老师表现出她自己的另外一种特色，就是刚才赵园老师所讲的，所以应当感谢她，也感谢出版社出了这样一本好书，相信很多人通过阅读这本书认真地研究萧红、阅读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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